数小时内就能被洪水淹没，下一座被极端气候摧毁的城市会是罗马？

地球是一个奇迹

文化｜意大利

游客们参观了古罗马广场。自2008年以来，极端降雨的频率和强度都有所增加，在罗马市区引发了严重的洪水。该市新成立的气候办公室正致力于在明年秋天之前提出一项适应气候变化的战略。｜国家地理图片集

常言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然而，据研究这座城市脆弱性的专家指出，一旦极端天气事件来袭，这座历史名城的很大一部分可能在短短数小时内就遭到严重破坏。

全球气温的持续上升，正使得严重风暴出现得愈发频繁。但罗马之所以成为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气候定时炸弹，根源在于其陈旧过时的基础设施，以及几十年来城市规划政策决策中，对不断演变的气候危机的长期忽视。

尽管全球气候在持续变化，这座被称为“永恒之城”(Eternal City)的罗马，却似乎并未跟上时代的步伐。

欧洲地中海气候变化中心(Euro-Mediterranean Center on Climate Change)的数据显示，自2008年起，极端降雨在罗马不仅出现频率大幅增加，强度也显著提升。在2010年至2020年间，约20次极为严重的降雨事件，均在罗马市区引发了大规模洪水。

即便只是普通降雨，也常常让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街道瞬间“变身”为河道，雨水顺着地势流向低洼区域，地铁站点、地下通道被淹更是家常便饭。

而严重的热浪，则是罗马气候问题的另一大“顽疾”。与1971 – 2000年相比，过去二十年里，罗马的平均气温飙升了3.6摄氏度。50岁及以上成年人因高温导致的死亡人数增加了22%。在不断扩张的城市热岛周边，夏季老年人的死亡率更是呈直线上升趋势。

罗马的气候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钟摆，在干旱与洪水之间反复摇摆。然而，这座拥有复杂历史结构、历经数百年沧桑的城市，至今仍未出台任何适应气候变化的计划，其古老的建筑结构在气候变化面前显得格外脆弱。

“气候变化正在让原本就存在的问题雪上加霜。”罗马第三大学(University Roma Tre)的建筑师兼城市规划师安德里亚·菲尔帕(Andrea Filpa)表示，他也是罗马首张脆弱性地图的主要创作者之一。

他的研究清晰地揭示了罗马在适应气候变化过程中面临的诸多主要障碍。比如，超过90%的城市区域被不透水的土壤覆盖，导致雨水无法正常下渗。部分街区排水系统形同虚设，极易发生内涝。一些沿海区域早在19世纪就已开垦，如今地势低于海平面，必须持续抽水才能防止被淹。

此外，在欧洲各国首都中，罗马的违章建筑密度名列前茅。同时，作为一个庞大的行政区域，其覆盖面积比纽约市还要大出三分之二。

“过去，我们总是想着建造新的基础设施来应对新的挑战，但这种思路在罗马根本行不通。”菲尔帕说道，“更合理的做法是，无论是道路修缮还是新建项目，都要从气候适应性的角度出发，谨慎评估其可能产生的影响。对于罗马这样一座面临诸多复杂挑战的城市而言，实现这种观念上的转变，才是最困难的一步。”

水患危机

水，成为了罗马面临的头号威胁。

这座城市的建设，基于一种适用于前工业化时期气候的水力平衡体系。台伯河(Tiber River)一旦泛滥，其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并非会不会发生的问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专家们一致认为，台伯河河岸最脆弱的区域位于城市北部，米尔维安大桥(Milvian Bridge)周边——公元312年，君士坦丁一世(Constantine I)的军队正是在此击败马克森提乌斯(Maxentius)，使其成为罗马帝国的唯一统治者。一旦该区域的河岸决堤，洪水将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向罗马历史悠久的市中心。

罗马第三大学的水利工程师、罗马水系研究领域的权威专家阿尔多·菲奥里(Aldo Fiori)，依据近期洪水数据，对台伯河未来可能发生的洪水进行了模拟推演，设定了不同重现期的洪水场景，预估其蔓延范围和淹没深度。

结果显示，在任何一种模拟场景下，万神殿(Pantheon)都将被至少2.4米深的洪水淹没，整个历史中心也将遭受重创。

“数千年来，台伯河一直奔腾不息，有记录的首次洪水可追溯至公元前5世纪。但如今，洪水造成的持续性影响愈发严重，其根源在于大量不透水的土壤阻碍了雨水渗透。”菲奥里一边展示着逼真的洪水3D模拟场景一边说道。

1598年，罗马遭遇了史上破坏性最强的洪水，约3000人不幸丧生，这一数字约占当时城市总人口的3% 。

过去，人们也曾提出过一些大胆的解决方案。1870年12月，意大利军队占领罗马并解散教皇国仅数月后，罗马便遭遇了一场特大洪水。意大利统一的英雄朱塞佩·加里波第(Giuseppe Garibaldi)随即提出了一个极具雄心的计划：改道台伯河，彻底解决罗马的水患与疟疾问题。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其实非常有前瞻性。”菲奥里评价道，并举例说明，西班牙的瓦伦西亚市(Valencia)在1960年遭遇毁灭性洪水后，就成功实施了河道改道工程。“但当时经过成本效益分析，决策者最终选择了加高河堤。事实证明，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

如今，改善地面的透水性几乎成为降低洪水风险、减少灾害损失的唯一可行途径。“土壤使用相关法规引入了‘水力不变性’原则，即每封闭一平方英寸的土壤，就必须开辟同等面积的透水区域。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这一原则并未从根本上解决地下水文问题，比如地下水的分布与流动等。”菲奥里解释道。

渗水池、雨水花园等基于自然理念的解决方案，能够大量收集雨水，并使其缓慢渗入地下，为解决罗马等易涝城市的洪水问题提供了新思路。不过，菲奥里也提醒道：“如果缺乏整体规划，这些措施不仅可能无法发挥作用，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

只有制定出细致协调、全面系统的规划方案，才能确保这些渗透设施真正发挥功效。不能零敲碎打，必须统筹兼顾。对于罗马而言，制定全面规划绝非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关乎城市生存发展的关键所在。”

罗马的未来愿景

为罗马绘制未来蓝图的重任，落在了爱德华多·赞基尼(Edoardo Zanchini)肩上。这位建筑师出身的资深环保主义者，于2022年被任命为罗马新成立的气候办公室(Office for the Climate)主任。

2021年，罗马市议会通过一项计划，目标是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削减51%。目前，气候办公室正全力推进相关工作，计划于明年秋季推出一套气候适应战略。

这套全新的规划方案会是什么样子呢？“它绝对不会是以往国家层面政策的翻版。”赞基尼表示，“过去，环境部及其他部门发布了不少内容详实的研究报告，但都未能真正解决实际问题。我们采取的是截然不同的思路，重点聚焦于明确优先事项，针对各街区的具体问题制定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毕竟，罗马不同街区面临的气候问题差异巨大。”

赞基尼将三项工作列为重中之重：保障罗马的水资源供应，降低灾难性洪水的威胁，以及制定应急措施，缓解夏季致命热浪对弱势群体的冲击——老年人和经济条件较差的群体往往是热浪的最大受害者。

如今，罗马的城市热岛效应日益显著，在这些区域，65岁以上人群的死亡率是绿化较好区域的两倍。研究表明，增加城市绿化覆盖率，加大对绿色基础设施的投入，每年有望减少200例因高温导致的死亡案例。

尽管守护罗马这座拥有2800多年历史古城的任务艰巨无比，但赞基尼依然满怀信心。“只要采取务实的行动，我们大有可为。”他说道，“从修复漏水的引水渠系统，到在水泥林立的区域种植成年树木，这些举措都能切实改善居民的生活环境，为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

撰文：Mattia Ferraresi

编译：Arvin

校对：钱思琦

版式设计：钱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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